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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数字孪生体联盟成立五周年

      2024年10月16日,数字孪生体联盟(DTC,Digital Twin Consortium)成立五周年了。作为第一家数字孪生体联盟发起人,本人衷心祝贺数字孪生体联盟过去五年所取得的成就。

      五年前,工业4.0研究院经过审慎研究决定,发起了全球第一家数字孪生体联盟,当时这个决定是开创性的,因为真正相信数字孪生体技术的独立性,并真心实意想推动其发展的组织或个人并不多。

      感谢信任工业4.0研究院的行业企业和单位,虽然不一定真正了解数字孪生体,但他们相信工业4.0研究院正在开创新时代,在做颠覆性创新的事情,于是他们递交申请加入了数字孪生体联盟。

      经过五年时间的发展,数字孪生体联盟拥有300多家成员,既有行业组织,也有各种企业,还有不少研究院所或高校加入。

      在启动数字孪生体联盟的时候,工业4.0研究院得到了人民邮电出版社的支持,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出版了行业第一本介绍数字孪生体产业的图书,即《数字孪生体: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通用目的技术》,该书的出版,预示着数字孪生体时代的来临。

      工业4.0研究院作为数字孪生体联盟理事长单位,跟各成员分享各种先进研究成果,同时尽力推动数字孪生体技术生态的发展。

      通过多年的探索,数字孪生体联盟做出了一系列重大决策:

      第一,不再把编制行业标准作为主要目标。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我国不少行业联盟把制定行业标准作为其主要工作内容,以此获得更大的话语权或影响力。

      当数字孪生体联盟成立之后不久,工业4.0研究院就牵头编制了《数字孪生体概念和术语体系》,受到了成员的欢迎。

      然而,由于全球关于数字孪生体科学的研究工作不成熟,过早推进标准会阻碍行业的发展。实际情况是,直到2024年,数字孪生体领域的领先者美国国防部也未编制数字孪生体的标准,反而强调需要进一步推动该技术的成熟。

      第二,减缓工业数字孪生体的推进力度。

      数字孪生体联盟成立之初,由于不少成员来自工业领域,迫切需要获得相关知识或发展指导。工业4.0研究院为此做了较多的工作,调研了全国数十家工业企业,对工业数字孪生体的使用情况还开展了专题研究。

      2021年9月,德国几大协会联合发起了“工业数字孪生体协会”(IDTA,Industrial Digital Twin Association),把原来属于工业4.0核心的“资产管理壳”(AAS)称为“数字孪生体”。

      工业4.0研究院考虑到数字孪生体科学技术体系还不健全,在价格敏感的工业领域推数字孪生体技术的时机还不成熟,于是决定暂缓在工业领域继续投入大量的资源,等待一些追风的从业者“出清”。

      第三,聚焦AI/ML、网络信息和建模仿真三大颠覆性技术的融合应用,破解中国数字孪生体生态发展的困境。

      对比美国采纳数字孪生体技术的情况,很少有客户会为简单的“可视化”买单,这一点跟中国的情况不同,究其原因,我国当前数字孪生体项目大都是政府项目(例如智慧城市)或满足国有企业展示需要,属于工业价值创造的项目不多。

      数字孪生体具有巨大的价值,但不是把传统仿真软件或地理信息系统等包装一下就能实现的,它需要攻克数字孪生化、数字线程和数字孪生体平台三大核心技术。

      本人在《数字孪生体: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通用目的技术》对这个问题做过介绍,但非常遗憾的是,经过五年时间的发展,我国相关产业生态并未形成,反而是韩国、瑞典等小国在数字孪生化方向有了不小的突破。

      最后,面向未来五年(2025-2029)的发展,数字孪生体联盟重新聚焦“数字孪生+”战略,启动了一系列项目,近期公布了“数字孪生船舶开放研究计划”(简称“Sori计划”)。

      Sori计划以位于浙江、山东和江苏的三条无人船为基础,通过数字孪生化技术的应用,为它们建立了数字孪生体,然后以数字孪生船舶平台(类似SIMNET或JSE)的方式,为参与该项目的合作方提供服务。

      数字孪生体联盟成员拥有优先参与Sori计划的权利,有兴趣的成员可以联系秘书处进一步了解相关情况。

      过去的五年时间,感谢数字孪生体联盟成员的相伴和支持,未来五年,让我们抓住数字孪生体时代的发展机会,共同成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引领者。

 

作者:胡权,工业4.0研究院院长、数字孪生体联盟理事长

 

中国数字孪生体产业还未形成

      近期工业4.0研究院跟一批投资基金洽谈,同时协助北京城市副中心(通州区)开展数字孪生体园区的工作,对我国数字孪生体产业的问题有了新的理解。

      2009年,DARPA提出数字孪生体概念之后,美国经历了3年左右的时间,由美国空军出钱,开展了历史上第一个数字孪生体项目,促使其产业化加速发展的进程。

      以工业4.0研究院为主的机构,从2015年开始关注研究数字孪生体应用,但一直没有真正成规模的数字孪生体典型应用,除了把智慧城市、流域仿真等冠以“数字孪生+”应用,基本未触及该技术的核心关键领域。

      为什么我国出现不了领先的应用呢?

      我国没有类似美国空军这样的好客户,提不出能释放数字孪生体技术潜力的应用场景,无法真正推动该技术的产业化发展。

      国内普遍对颠覆性技术的认识和管理能力比较弱,掌握资金权力的部门、企业和专家(特别是院士)等,为了降低失误的风险,在已有成熟技术和待确认新技术的比例选择上,通常为9:1的水平,甚至要求是10:0的状况,即要求全部是成熟和已有应用案例。

      在这样的管理制度下,各方参与者选择基于智慧城市来开展业务,就很容易理解了。

      工业4.0研究院关注第四次工业革命,对任何技术的判定标准,自然以能否对工业有所推动,以及能不能成为国民经济持续增长的新动力为标准。

      数字孪生体是物理世界和数字空间交互的技术体系,它的成功应用,直接对工业有颠覆性作用。

      美国过去15年一直在悄然推动该技术的广泛应用,特别是在2020年中设立美国数字孪生体联盟,成为继工业4.0研究院2019年发起数字孪生体联盟之后的第二个数字孪生体产业组织,但美国的发展速度远远超出中国。

      从数字孪生体的三大核心技术(数字孪生化、数字线程和数字孪生体平台,可以参考《数字孪生体》一书)来看,我国基本上没有任何成熟的产业链,更谈不上产业化发展生态。

      虽然我国跟进较早,但保守的国有企业不愿意探索颠覆性应用,仅仅把数字孪生体当成建模仿真的替代品,导致我国迄今还未能进入数字孪生体主航道。

      正如40年前日本举国之力推进智能制造,美国则悄然联合美国空军、波音公司以及NIST等,主攻数字设计的标准化和产业化,仅仅通过10年时间,就把日本制造业的迅猛势头压了下来,迫使日本蜗居在数字制造产业链的加工端。

      中国现在的情况很类似,我国把工业主攻方向放到平台和先进设备上,对新的以硬软件融合为特征的数字孪生体不甚感冒,这样做很可能错失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巨大机会。

      跟笔者交流的行业人士表示,我国热衷发学术论文,国家资金支持也把专利和论文作为必要条件,导致我国虽然有一批数字孪生体从业者,但实际上没有机会形成真正的产业化。

      从我国产业经济的结构来看,拥有丰富资源的企业,大都对颠覆性创新没有真正的兴趣,他们把数字孪生体搞成了仿真项目,展现不了其潜在的价值,“摧毁”了数字孪生体产业化的动力。

      当前经济发展速度减缓,数字孪生体产业开始进入出清阶段,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将迎来新的一波发展机会。

 

作者:胡权,工业4.0研究院院长、数字孪生体联盟理事长

 

中国数字孪生体步入日本30年前类似困境

      近期,美国审计总署(GAO)发布年度《武器系统年度评估》报告,这是第22次发布该报告。该报告具有重要意义,它展现了美国正在加速推进数字孪生体和数字线程先进技术,中国步入日本30年前类似困境,与美国的差距加大了。

      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时期,中美两国处于竞争状态,两国纷纷瞄准先进技术,力求先人一步获得突破,并把它们产业化。

      虽然大国竞争的领域非常多,涉及的技术种类纷繁芜杂,但针对工业领域的先进技术是竞争之关键,它们是经济持续增长的基本条件,也是国家财富的根本来源。

      工业4.0研究院分析显示,中美两国对于未来工业的发展,有不同的认识和实践。

      为了推进未来工业的发展,中美两国对任何可能提升竞争力的先进技术都来者不拒,近10年尝试了信息物理系统(CPS)、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数字孪生体和AI等新型概念和技术。

      在近10年的发展初期,两国的节奏基本同频,中国虚心借鉴美国提出的信息物理系统、工业互联网和数字孪生体等概念体系,保持跟美国类似的发展速度。但是,随着美国担心霸权地位的丧失,开始有意识采取“差异化”措施,中美在未来工业上的选择渐行渐远。

      对于信息物理系统和工业互联网两种技术,在此不做评价,仅对数字孪生体的情况跟30年前日本推进智能制造做一个对比。

      20世纪80年代,日美两国在未来工业的发展上处于激烈的竞争关系,日本为了“维持”其领先地位,启动了著名的“智能制造系统”(IMS,Intelligent Manufacturing Systems)项目,但美国选择了“数字制造”(Digital Manufacturing)作为突破点。

      目前我国跟美国分别聚焦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和数字工程(数字孪生体),跟30年前的日美选择有异曲同工之处。

      美国深知自己的优势在于理论研究和颠覆性创新,在选择技术路径的时候,更擅长试错和纠偏,日本通产省的资源控制能力强,产业政策容易落地,但一旦有问题,那么就会带来广泛系统的后果,使得其丧失数十年的机会。

      事实也是如此,日本在智能制造上的努力并不成功,它在2005年就黯然退出了自己打造的智能制造系统国际组织。

      美国在理论研究上的竞争机制,避免了少数专家的话语权决定了技术选择和产业发展方向,当日本当时忙于豪赌智能制造的时候,它悄然组织了美国空军、波音公司和一批CAD软件公司,确定了数字制造的标准体系,加速推进了数字工业的发展。

      当前的情况类似,中国不断加强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但对于跨硬件和软件的数字孪生体技术认识不深,探索不足,导致数字孪生体产业发展非常缓慢,甚至有停滞的趋势。

      中国数字孪生体技术的应用,大部分是通过智慧城市来呈现的,工业领域的数字孪生体应用,大都被德国企业牵引到信息物理系统领域,加上国内部分仿真软件企业的鼓噪,数字孪生体产业并未形成。

      对于中美在工业上的竞争,美国如法炮制,由美国空军支持对象管理集团,发起了美国数字孪生体联盟,通用电气、洛马公司、诺格公司以及MITRE等公司,纷纷参与到美国空军主导的数字孪生体技术生态,持续推进相关应用,形成了类似30年前CAD技术产业体系的格局。

      中国虽然在数字孪生体领域的发力比较早,工业4.0研究院早于美国空军7个月发起了全球第一家数字孪生体联盟,但由于大量产业资源被大型企业把控,这使得中国并未出现具有颠覆性创新意义的数字孪生体应用。

      大量企业纷纷依附政府或大型企业,尽情“消费”数字孪生体这个概念,最终让人人看到这个概念纷纷唯恐避之不及。

      现在,美国审计总署发布的报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数字孪生体,不知是否会改变国内主管部门和行业人士对数字孪生体的认识,让具有颠覆性创新的中小企业成为中国数字孪生体的生力军?

 

作者:胡权,工业4.0研究院院长、数字孪生体联盟理事长

 

数字孪生体行业进入“出清”阶段

      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通用目的技术,数字孪生体(Digital Twin)具有广泛的应用,经过10年时间的发展,我国数字孪生体产业呈现“出清”的状态。

      “出清”是一个经济学术语,它是供求均衡的方式。

      对于一个发展中的市场来讲,通常会经历概念炒作的阶段,人们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往往会利用各种手段包装传统技术或产品,力图淘到第一桶金。

      数字孪生体是一个全新的技术和市场,但是,由于该技术跟仿真、连接和大数据等传统领域有关,蜂拥而至该领域有三类企业,即仿真派、连接派和数据派。

      为了从渴望引入数字孪生体技术的客户获得项目,这三类企业努力包装已有产品或解决方案。工业4.0研究院分析显示,仅仅在2020年,市场上就出现了数百家数字孪生体供应商,加入数字孪生体联盟(DTC,Digital Twin Consortium)就有一百多家。

      但是,市场上的数字孪生体项目数量比较少,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多的供应商正常运行,这意味着该行业存在一定程度的过剩。

      为什么数字孪生体产业未成长起来,就出现了过剩呢?

      笔者在《数字孪生体: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通用目的技术》一书中写道,数字孪生体是一种颠覆性技术,它是物理世界和数字空间交互的技术体系,可视化或小范围使用是最简单的场景,其核心价值主要体现在深度交互和复杂体系。

      过去多年期间,中国数字孪生体的市场以智慧城市为主,初步估计80%的数字孪生体企业参与了数字孪生城市建设,竞争较为充分的工业领域反而没有多少供应商。

      美国数字孪生体的主要市场是国防领域,美国空军为主的客户群体,已经广泛引入数字孪生体和数字线程,大规模推进数字孪生靶场、数字孪生装备和数字孪生站战场等应用,达到了“无数字孪生体不欢”的地步。

      我国国防市场曾经对数字孪生体技术非常感兴趣,大量军工企业提供了不少包装后的解决方案,结果导致客户不信任该技术,甚至有行业专家表示,“这个新名词早就被大家扒透了,申报项目时应列进‘警戒线’。”

      一些公众号发布文章,开始对数字孪生体项目说三道四,有的对数字孪生体行业是否存在都持怀疑态度,例如,有公众号以“英伟达Earth-2撕开了国内数字孪生的遮羞布”为题,吸引了不少行业人士关注。

      美国不少知名企业是数字数字孪生体的拥趸,例如英伟达、亚马逊、微软、洛马、诺格等,更别说DARPA和美国空军10多年前率先提出了数字孪生体的概念,并推动其逐步成熟发展。

      国内缺乏这样的环境,由于客户群体认知能力较弱,以及采购流程限制,往往选择大型企业提供解决方案,这样做的结果是,数字孪生体市场畸形发展,最终反噬大量的数字孪生体供应商。

      在这样的背景下,数字孪生体产业处于劣币驱逐良币的状态,只能寄希望时间换空间,让一些不具备创新能力的企业出清。

      我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出清过程到底要经历多久,会不会时间太长,导致我国数字孪生体产业大幅落后美国的发展,从而对我国未来产业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作者:胡权,工业4.0研究院院长、数字孪生体联盟理事长

 

胡权:兰德智库如何看“数字孪生体”?

      作为美国国防部大力推进的概念体系,数字孪生体(Digital Twin)已经成为其数字工程战略的核心,开始在国防部和各军种广泛进行应用,但出于大国竞争目的,相关权威分析较为少见。

      近期,兰德公司从吸收能力(Absorptive Capacity)和“可得性启发”(Availability Heuristic)的视角,对数字孪生体的成本和价值进行了分析,透露出美国智库的认知逻辑。

      如果从大规模推广数字孪生体概念的角度来看,当前需要建立更完善的数字孪生体科学体系,保持其严谨性(rigor),还应该注意推广数字孪生体应用的各种风险。

数字孪生体

      来自系统工程和行为经济学领域的专家认为,数字孪生体给人们带来了困惑,主要体现为两种情况:

      如果数字孪生体是物理系统的虚拟表达,那其实就是传统的建模仿真,就没有必要必须使用新概念。

      通过建立数字孪生模型,让设计师和工程师理解未开发的系统,这样的价值不言而喻,但严格意义上,这种做法缺乏传统的科学和工程严谨性,特别是在满足美国国防部的关键任务方面,造成的问题可能比较多。

      “模型很花钱”(Models cost money),作者引用Thomas Wolfe所著《正确的东西》(The Right Stuff)的话,表达了严谨的工程之重要性。

兰德数字孪生体报告

      报告作者强调,数字孪生体中的虚拟化做法,如果不能跟项目目标关联,那么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简单讲,只是做可视化的数字孪生体实践,不会创造出真正的价值,这个结论对国内过去几年把可视化等同于数字孪生体的问题也是适用的。

      其次,如果数字孪生体等同于工程模型(Engineering Model),那么就没有必要搞一个酷炫的概念,以免增加人们的困惑。

      作者表示,工程模型是人们容易理解的概念,并在工程领域被广泛接受和使用,跟数字工程也是保持一致的,能够完成预定的价值创造目标。

      知识吸收能力理论能够很好解释这个问题。

      该理论的基本认识是,吸收新知识可使组织变得更具创新性和灵活性,且相比不吸收新知识的组织有着更高的绩效水平。

      报告提出,一个毫无边界没有充足新手能力的数字转型文化(unbounded digital transformation culture without adequate absorptive capacity)可能会导致低于优化水平的决策。

      由于数字孪生体的概念比较容易望文生义,各国利益群体出于各种目的,都愿意给自己贴上(labeled)数字孪生体的标签,但他们实际做的事情还是过去那些事情,甚至没有任何改进或提升。

      这种情况在国内比较突出,笔者在数字孪生体联盟呼吁注意这样做的风险。

      当人们利用可得性启发带来的认知偏差,会加速数字孪生体的进一步泛化,导致低水平的数字化转型,不能达到知识吸收的目的,更不能帮助客户提升其数字化水平。

      报告强调,“虚拟化自身不是目的”(Virtualization itself is not a goal)。

      在笔者所著《数字孪生体》一书中,给出了数字孪生体概念的定义,认为它是物理世界和数字空间的交互体系,跟兰德公司对数字孪生体的分析评价有异曲同工之处。

      在报告最后,兰德公司综合评价了数字孪生体当前的问题,提议美国国防部应建立严谨的科学体系。

      这不正是工业4.0研究院提出的“数字孪生体科学”吗?!

 

作者:胡权,工业4.0研究院院长、数字孪生体联盟理事长